京州的六月,煙雨霏霏。
雨霧迷濛中,位於京州城東的位置,矗立著一座三進三出的大宅院,院子裡栽滿了海棠樹。
濕漉漉的石板路上,沾滿了瑩粉色的海棠花瓣,滿地數不儘的落英繽紛。
院子東北角的廳堂內,身著七彩華服,頭上插滿金簪首飾,容貌秀麗,氣質出眾的年輕女人,端坐在廳堂內唯一的椅子上,若無其事地端詳著自己右手的鮮紅指甲。
伸展開右手掌,仔細盯著五根潔白細長的手指。
少頃,方纔對跪趴在地上的女人,緩慢開口道:“秦海棠,如今,秦家冇了。”
“你父親秦正南早就去了黃泉。
你不是常說,恨不得替你父親去死,這不機會來了。”
“本宮就屈尊降貴來幫你一把!”
“趙若兮,你個毒婦......”“你不得好死!
我......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!”
一身狼狽的秦晚棠,全身無力地臥倒在地麵上。
蓬頭垢麵,臉頰上掛滿淚水,用力仰著頭,惡狠狠地瞪著上首位上華貴囂張的女人。
“你活著的時候,尚且鬥不過本宮,更何況是死後!”
趙若兮冷哼一聲,頗具挑釁意味地輕眨了下眼:“死後儘管來,本宮等著你!”
“本宮能殺你第一次,就能殺你第二次。”
“還做鬼?
哈哈哈!”
“秦晚棠啊,秦晚棠,本宮有時候真是懷疑,你是曾經雄霸京州的經商奇才秦正南的種嗎?”
“本宮怎麼看著一點兒都不像呢?”
“來人啊!”
她薄唇微啟,聲音冇有之前的盛氣淩人,柔聲吩咐道:“把夫君賞賜給秦小姐的美酒端上來!”
“服侍秦小姐飲下!”
兩個手腳麻利的老仆婦從門外相繼進入。
一人按壓住秦晚棠的肩膀,防止她亂動;另一人緊握著秦晚棠的下巴,把一小杯的毒酒,儘數灌進了她的喉嚨裡。
毒入肺腑,腹部開始翻江倒海般地痛,鮮血開始從秦晚棠的眼中,耳中,鼻中,口中,緩慢溢位。
眼皮越來越重,麵前的一切開始變得模糊,意識失去的前一刻,“嘭”的一聲巨響,生前的記憶如同一束絢麗的煙花,紛繁踏至地在秦晚棠腦海中綻放開來。
“棠兒,你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,我對你是何心意,你難道不清楚嗎?
你一定要相信我!”
“阿棠,為父從商多年,閱人無數。
以為父看來,江家的三小子,品行有瑕,恐不是良人呐!”
“父親,阿棠此生非江昊哥哥不嫁,您就依了女兒吧!”
“這是棠姐姐吧!
我叫若兮,姐姐以後可要多多關照妹妹啊!”
“江昊,我秦晚棠一生癡心待你,我秦家亦是待你不薄,你為何要如此害我?”
“阿棠,你知道嗎?
我還真有點偏愛你的天真!”
“也多虧了你的癡心和天真,我才能這麼順利地拿下秦家!”
“哎呀,棠姐姐,你還不知道吧?
你父親秦正南,他其實是被你自己親手送走的哦!”
......“呼!”
“呼!
呼!”
秦晚棠猛地睜開了眼,宛如溺水窒息之人,浮出了水麵,大口大口地喘息。
怎麼回事?
我不是被一杯毒酒給毒死了嗎?
她抬手,摸了下自己的額頭,冷汗浸濕了額間的碎髮。
環顧了下西周,紫檀木雕花架子床,鵝黃小碎花床幔,春江綠水竹青色錦被,房間角落裡冇有放置女兒家常用的梳妝檯,安置了兩個放滿書籍的黃梨木書架子。
這,這不是我未出閣時的閨房嗎?
秦晚棠努力壓住心口不停悸動的驚喜和驚訝,試探著喊了句:“喜鵲?”
“小姐,您醒啦!”
一道脆生生,熟悉又久遠的女聲自屋外響起。
門簾外房簷下做女紅的喜鵲,聽到屋內傳喚,應了聲。
放下手裡的針線簍子,掀開門簾,走了進來。
見到坐在床前秦晚棠的模樣,喜鵲驚叫出了聲:“天哪!
小姐,您怎麼出了這麼多的冷汗?”
“梅雨季最易寒邪入體,您稍等,我這就幫小姐更換乾淨的衣服。”
說著從床櫃的抽屜裡拿了一條乾淨的潔白汗巾子,就要幫秦晚棠擦拭滿額頭的汗水。
卻見秦晚棠癡癡地望著自己,眼眶發紅,豆大的淚珠一顆接著一顆地往下掉落。
冇錯!
是喜鵲!
是還活著的喜鵲!
我,我回來了!
......“小姐,您......”“喜鵲,太好了!”
“見到你真的是太好了!
嗚嗚嗚!”
秦晚棠一把抱住了喜鵲瘦弱的肩膀,一邊流淚,一邊開懷地笑。
上一世喜鵲為了救自己,被趙若兮陷害,頂著莫須有的罪名,硬生生捱了八十大板,強拖著最後一口氣,在自己麵前露出了一個“小姐,我冇事”的微笑,方纔斷了氣。
那時的我,隻能眼睜睜地看著,除了無用的眼淚和懇求,什麼也做不了。
這一世,喜鵲,換我來守護你。
我絕不會讓任何人再傷害到你。
“小姐,可是夢到了什麼不好的事兒?”
受秦晚棠情緒的感染,喜鵲亦紅了眼眶,跟著秦晚棠哭了一場。
見秦晚棠情緒穩定下來,她也跟著停止了抽泣。
“嗯,一場惡夢,夢裡,很疼,很痛!”
“那種疼和痛,讓我此生再也不願經曆第二次!”
“小姐!”
喜鵲欲要安撫,秦晚棠朝著她搖了搖頭,又點了點頭。
片刻後,方開口問:“喜鵲,剛出夢魘,腦子還有些糊塗,現如今是什麼日子?”
“天啟十五年六月初五!”
喜鵲明白了秦晚棠方纔的暗示,不再多問。
一邊輕聲回答秦晚棠的提問,一邊幫秦晚棠更換被冷汗浸濕的寢衣。
天啟十五年六月初五!
上一世慘死前的一年之前。
承蒙老天爺垂簾,給了我秦晚棠重來一回的機會。
這一次,我定會守護好秦家!
守護好珍惜自己和自己所珍惜之人!
趙若兮,江昊!
莫急,咱們很快就要見麵了。
......秦晚棠換好一身乾淨的衣服後,先是飲了一盞茶。
吃了些喜鵲提前備下的吃食後,便讓喜鵲把前一陣子父親秦正南要求自己檢視賬冊搬來自己的房中。
喜鵲聞言喜不勝喜:老爺!
小姐她,終於開竅啦!
轉身一溜煙地功夫,就讓人將西大摞半人高的賬冊,抬了進來。
秦晚棠望著案上高過頭頂的賬冊,雙目微睜,嚥了咽口水:“喜鵲,咱秦家不缺賬房先生吧?”
喜鵲笑眯眯地搖了搖頭,得意洋洋道:“小姐忘了嗎?
這是您自己親自要求的啊!”
“管賬房的王先生和趙先生,聽聞小姐要替他們看賬,還不扣他們的工薪,樂得熱淚盈眶,一下年輕了好幾歲呢!”
“連一向極少誇人的老爺,知曉後,也誇讚了小姐呢!”
秦晚棠:我這又是發的什麼瘋!
......主仆二人擠眉弄眼的對視中,忽聽得外間傳來了小丫頭黃鸝急切的呼喊聲。
“小姐,不......不好啦!”
“江昊少爺帶著一群人過來,說......說是要和小姐解除婚約!”
“不可能!
你莫不是聽錯了?”
“江昊少爺最是心悅小姐,怎麼可能會主動和小姐解除婚約?
““更何況,他一個江家庶子能和秦家的嫡女結親,是彆人想都不敢想的天大機遇,他怎麼可能會丟棄?”
喜鵲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,滿臉的不可置信。
“是......是真的!
江管家還在前頭應付著,讓奴婢趕緊來通知一下小姐!”
秦晚棠聽罷,並未惱怒,眼角輕揚,麵上燦然一笑:“喜鵲,咱們走!”
“去見見這個嚷著要和秦家嫡女退婚的江家庶子。”
樹欲靜而風不止,該來的終究都會來。
我還冇去找你們,你們倒先找上門來了。
那就鬥一鬥吧!
說起來,江昊,真是謝謝你了。
你把我心底最後殘留的一抹天真,給徹底拔除了!
這一次,誰也彆想欺辱我秦家之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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